(中央社訊)駐印尼代表陳忠長達8年的任期將結束,標誌他數十年的外交生涯將劃下句點。返國前夕,陳忠與中央社分享派駐多國的心路歷程,並指出,雖近年中國對台灣打壓加劇,但印尼與台灣民間的關係仍持續緊密。
陳忠80年代就進入外交部服務,曾派駐美國、新加坡、紐西蘭、聖多美普林西比和南非等,擁有豐富的外交閱歷。如今將卸任歸國,結束在印尼長達8年的任期,同時寫下歷任駐印尼代表中,任期時間最長的紀錄。
●中國打壓逐年加劇 台印尼仍簽署逾30項合作備忘錄
回顧在印尼的8個年頭,陳忠說,剛到印尼適逢前總統蔡英文推動新南向政策,目標是以人為本,加強與南向國家關係,而印尼就是其中之一。
他指出,當年接任駐印尼代表,有印尼官員親自向他表示「台灣對印尼的貢獻比中國還大」,因此台灣與印尼的關係一直很緊密,特別是教育和農業領域上的合作,已持續多年,過去幾年甚至更為密切。
陳忠說,印尼在各領域都希望與台灣合作,同時也相當需要台灣的協助,並舉例,「像台灣幫助當地農業發展,都是長遠的合作;教育方面,許多印尼人到台灣讀書後,回印尼後對各方有所貢獻,社會上成為中堅份子,同時也能幫助促進與台灣關係」。
陳忠告訴中央社,前印尼總統佐科威(Joko Widodo)執政的首個任期,對台灣相當友善,但後來因中國加大投資印尼,而印尼也須依賴中國資金增建基礎建設,印尼與中國關係增進,使駐處在邀訪印尼官員上遇到挑戰。
他說:「以前邀訪官員相對容易,但現在就算沒有張揚,他們(中國方)很快就會打聽到,打壓地比較厲害。」不過,陳忠強調,佐科威並非刻意與台灣疏遠,而是中國藉由與印尼經貿上的合作,打壓台灣在印尼的拓展空間。
話鋒一轉,陳忠表示,台灣與印尼雙方的民間關係並不受中國打壓影響,並說,「印尼人對台灣的印象始終很好」,他回顧過去的8年駐印尼期間,台灣與印尼已簽署逾30項合作備忘錄,顯現雙方緊密關係仍持續。
●捍衛台灣司法管轄權 肯亞機場搶人一戰成名
警界出身的陳忠,多次在外國捍衛台灣司法管轄權,以將台灣嫌犯遣返回台。其中最廣為人知的莫過於擔任駐南非代表時,2016年4度遠赴肯亞處理台灣嫌犯遣返案。
當時在國際政治的黑暗與國內一片罵聲中,陳忠仍努力爭取將台嫌遣送台灣,可惜最終在機場搶人未捷。
陳忠回憶,他藉由訴諸外媒並爭取國際人權團體協助,在法理上取得勝利,但肯亞當局最後仍不敵對岸壓力,將被法院宣判無罪的台灣人送往中國,著實讓奮戰到最後一刻的陳忠黯然神傷。
陳忠被派至印尼後,面對多起兩岸詐嫌在印尼落網的案件,屢次捍衛台灣司法管轄權,爭取將台籍詐嫌遣送回台受審,不讓中國當局將人帶走。他說,剛到印尼3個月,就有台灣人因詐騙案遭捕,當時他去爭取司法管轄權時,被當地官員批評台灣詐騙犯多,因此下定決心要盡力減少台灣人赴印尼犯罪,不讓台灣聲望受影響。
●源頭攔阻 有效嚇止台灣人赴印尼犯罪
他所採取的措施包括與印尼移民局分享曾犯下詐騙案的台灣人名單,供印尼方參考,必要時移民官可拒絕其入境印尼。
雖然過去幾年名單人數不多,但他認為應有殺雞儆猴的效果。近年來,赴印尼從事詐騙行為的台灣人已減少許多。
另外,陳忠剛到印尼時,發生多起台灣人運毒至印尼而遭判重刑的案件。對此,陳忠除了積極透過媒體提醒台灣人,在印尼犯下毒品相關案件恐面臨死刑外,也微調駐外警員的工作模式。
他向中央社解釋,刑警處理犯罪事件一向是掌握線索後,再透過跟監直到嫌犯犯案後再進行逮捕。該做法雖能立功,卻有損台灣聲望。
作爲警察出身的外交官,陳忠因此要求駐印尼的警務秘書,若得知有台灣人試圖要到印尼犯罪,就立即阻止,雖「無法因破案而記功,但能維護台灣的國際聲望」。
近年,鋌而走險運毒至印尼的台灣人也已大幅減少。
●台灣國際聲望高 應與印尼等重要國家拉近關係
陳忠強調,台灣在國際的地位持續提高,許多第一世界的國家與台灣的關係更為緊密,唯獨第三世界國家卻沒太大進步。
陳忠認為,印尼作為大國,是區域的領導者,在國際上相當重要。因此,他常向印尼官員表示,「印尼要以大國自居,雖中國對印尼重要,但印尼對中國更為重要,或至少同等重要」,並對官員們強調,「中國無法失去印尼」。
陳忠期盼,甫上任的印尼總統普拉伯沃(Prabowo Subianto)所領導的政府,能擁有不同思維,對台灣及兩岸關係會有新的看法。
退休在即的陳忠,面對現今國際地緣政治,他認為,台灣外交官在各國都應有套論述,並以漸進式的方式,使對方沉浸在該論述中,進而接受或支持台灣。
他期盼年輕外交官能擁有統合思考的能力,「就像下圍棋一般,多方面思考」,並建議在外交上,除了繼續加強與理念相近國家的關係外,也應把理念未必相近,但重要的國家納入其中,加強與台灣關係。
●派駐多國留美好回憶 印尼修改總統令是未竟之志
陳忠派駐的國家遍及亞洲、美洲、非洲與大洋洲,如今將揮別外交官職位。回憶駐外經歷,他笑說,很難選出最喜歡的國家,但就風景與氣候則最喜歡南非;至於整體風光則首選紐西蘭;對美國,則是熱愛其多樣性。
在印尼住了8年的陳忠,最爲深刻的則是印尼人民的溫和與謙遜。
他告訴中央社:「我派駐到每個地方都是看她的好處,雖然也會有缺點,但是我不會受缺點干擾,我享受她的優點,所以每個曾派駐國家,都有喜歡的地方。」
當談及推動印尼與台灣關係上,是否仍留有遺憾時,陳忠直指,最大遺憾就是未能推動改變前印尼總統蘇哈托(Suharto)時代,所制定印尼與台灣關係的總統令。
他解釋,當時的總統令將台灣與印尼關係界定在純粹的貿易關係,因此雙方交往的架構都是著重於貿易,而中國至今仍會以該總統令來破壞台灣與印尼發展其他關係。
陳忠說:「台灣在國際的聲望、成就,以及舉足輕重的地位今非昔比,30年前的總統令早該修改,卻一直沒改。」
他透露,在佐科威第一任期時,前印尼副總統尤素夫.卡拉(Jusuf Kalla)也認為應修改與台灣關係的總統令,並召開跨部會會議進行討論,可惜最終結果仍未能修改,僅成立「Taiwan Desk」作為台灣官方與印尼的接洽窗口。
陳忠說,該窗口加速辦理台灣外交人員的簽證,算是唯一的進步,但不能修改總統令,仍是他心中一大遺憾。
即將離任的陳忠,一生大半輩子都奉獻給國家,派駐印尼的8年,成為他近45年外交生涯的最後一站。除了為自己留下豐富人生閱歷,也鞏固台灣與印尼民間的友好關係,並盼望,兩國緊密連結能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