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神話裡的宙斯威嚴卻多情，北歐神話裡的洛基則狡黠又善變。世界各地的神話裡，神祇往往都帶著濃厚的人性，有喜怒哀樂，甚至窩藏小小的欲望。你知道嗎？台灣寺廟裡的神明也是如此，祂們不僅各司其職，還有人味十足的故事與性格，讓信仰變得親近且有趣。
在許多台灣人的成長記憶裡，拜拜是一種日常。無論是考試前到文昌帝君面前祈求考試順遂，還是搬新家時向土地公敬上一炷香，像和鄰居打招呼。
多元且複雜的「神」體系
長年投入台灣廟宇民間信仰研究的耕研居宗教民俗研究室主持人謝宗榮說，台灣的民間信仰混融了道教、佛教、儒教、自然崇拜和巫術，既有「萬物有靈」的泛靈信仰，也有歷史人物神格化的例子，神祇類型繁多、脈絡千絲萬縷。
最早的信仰來自對自然的敬畏。例如三官大帝掌管天、地、水三界，玉皇大帝則被尊為「天公祖」，是萬神之主。土地公同樣源於自然崇拜。在傳統農業社會，土地公是守護村里的重要神明，保護田園與家宅。
土地公也守護著市街，許多歷史悠久的老街，街頭街尾必有土地公廟。都市裡的土地公形象手持元寶，象徵財富，與鄉野的土地公手拄柺杖巡看農地的樣態不同。而土地公廟往往不設門，方便信眾隨時親近，顯示這位神明「接地氣」的特質。
城隍爺則是由「城池守護」的概念演變而來，本屬於物的崇拜，後轉化為城市之神，象徵管轄市鎮政權與秩序。既然是「市鎮之長」，自然需要一整個行政團隊，台北大稻埕霞海城隍廟的神桌上即可見群神林立，城隍爺居中，兩側是輔佐的文武判官；城隍座前有牛頭馬面、七爺八爺，則是執行任務的「治安隊」，整體就像一座縮小版的市政府。
隨著歷史推進，許多受到尊崇的神明，實際上都是歷史人物被神格化的結果。最著名的媽祖是從福建沿海的守護女神，成為台灣最普遍的海上守護神。媽祖到台灣之後，謝宗榮點出，也因為閩南人比較喜歡敬奉跟自己親近的鄉土神，因此把鄉土神的功能再發揮延伸，媽祖成了萬事都可庇護的神明。
從血緣、地緣到神明緣
說到台灣的民間信仰，其實與台灣是移民社會關係緊密。17 世紀開始，來自中國南方閩、粵兩省的移民不斷渡過黑水溝來到台灣開墾，逐漸形塑出以漢人為主的社會。
「血緣是漢人社會裡非常重要的凝聚因素。」謝宗榮說。然而，早期移民跨海來台時，往往不是整個家族同行，而是少數族人或個體單獨前來。面對陌生的環境與不可預測的未來，他們既要抵抗瘴癘疾病，又得爭取土地、水源，甚至對抗貪官汙吏的壓迫。
於是，同鄉的人往往選擇聚居一處，並將故鄉的守護神祇奉祀於廟宇之中，日久，逐漸轉化為鄉土守護神。例如安溪人敬奉的清水祖師，泉州南安人信仰的廣澤尊王，同安人的保生大帝，漳州人的開漳聖王，潮州人的三山國王……這些神明逐步超越了原始的土地崇拜，成為凝聚族群的象徵。
「人不親土親，」謝宗榮解釋，「利用地緣關係來凝結向心力，這是一種源於移民社會而自然產生的演變，但地緣關係畢竟無法取代血緣，因此就逐漸產生以『神明緣』代替血緣跟地緣的變遷。」各族群各有不同的守護神，無形中也豐富了台灣的民間信仰樣貌。
在早期，你甚至可以從一個人敬拜的神明，看出他來自哪個地方。比如，台北艋舺的青山宮，主祀靈安尊王，是福建惠安人信仰的中心；大龍峒的保安宮，供奉「醫神」保生大帝，是福建同安移民的重要廟宇。雖然今天隨著都市發展、人口流動頻繁，這種「地域性」已不再那麼明顯，但只要走進一座廟，從歷史故事與神像的淵源中，依舊能讀出台灣先民移居的足跡，以及信仰如何把人們緊緊連在一起。
神明百百款，分工各不同
走進台灣的廟宇，你會發現，不只神像密度高，而且祂們各司其職。謝宗榮解釋，起初的神明有明確的分工，行行都有神明罩。例如神農大帝即是遠古時代的神農氏，是農業與醫藥的守護神，細觀神農大帝的神像，多是手持一把穀物或禾草；也因嚐百草導致中毒，故常呈紅色或黑色的外貌。農民、糧商、醫師、藥商等行業會特別祭拜神農大帝。
在佛、道、儒三教中都被納為神明的關聖帝君，是桃園三結義裡的關羽。關公的形象除了紅臉、長鬚可供辨識，因其勇武、忠義的形象，受商界供奉，警察、幫會組織也將其奉在神桌上。
讀書人做學問，要拜文昌帝君，若更細分，考試要拜魁星爺，他手中的筆叫「狀元筆」，拜魁星爺才能在卷上妙筆生花，考試獨占鰲頭。
而各行業也各有信奉的神衹，謝宗榮舉例，像製陶的人拜女媧，因為女媧煉石補天。木匠、建築業要拜魯班，爐公先師則被視為打鐵、金飾、鑄造等業者的祖師爺，戲曲、音樂的從業人會，好供奉西秦王爺和田都元帥。
在國際頗有知名度的三太子哪吒，是有名的囝仔神，手持乾坤圈，腳踩風火輪是其辨識的特徵，因為擁有風火輪這件寶物，被職業駕駛員如貨車司機、計程車司機奉為職業守護神。
各尊神明都有其各自的守備範圍，在在透露台灣民間信仰的有趣。
也追潮流的民間信仰
民間信仰也因應著現代社會的變遷，最有名的可說是上個世紀末崛起的月老信仰。1980年代後，台灣社會轉型，人際互動也發生改變，晚婚比率逐年升高，促使男女聯誼活動需求增加，單身男女轉而寄願神明祝福，使得月老信仰漸趨熱門。
台北大稻埕霞海城隍廟的月下老人可說是全台灣最熱門的月老。在廟裡常可見男女信眾，供上喜糖、鉛錢、紅線，到月下老人面前自我介紹祈願，網傳「只要誠心求神，在三個月內就能有好姻緣」。廟方則表示，每年多達6,000對之多會帶喜餅回來還願，這也讓許多外國朋友都來月老跟前求紅線。如果要防小三、斬爛桃花，則要拜城隍夫人，可保佑家庭幸福，夫妻和諧。
而你知道嗎？「愛不分異同」，台灣在2019年成為亞洲首個同婚合法化的國家，霞海城隍廟的月老也成了接納同志伴侶的守護神，只要真心祈求姻緣，月老都會給予庇護及祝福。
台灣的神明體系看似龐雜，卻正好映照出社會的多層次。有來自自然的神靈，也有歷史人物的神化；有守護鄉土的地方神，也有隨著時代應運而生的新信仰。走進一座廟，你會同時看到「至高無上」的玉皇大帝與「貼近生活」的土地公，兩者並肩而坐，就像台灣社會一樣，兼容並蓄、平等多元。
而當香煙裊裊升起，不管是考試的心願、愛情的期待，還是對生活平安的祝福，都能在這裡找到寄託。下次你來到台灣，不妨走進一座廟，你會發現，這裡不只是信仰的所在，更是一段段人情故事的交會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