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四,德國的北威州下起了初冬第一場雪雨,飄飛的雪花中不及數小時的堆積鋪白,隨即消融在冷冽濕寒天色之中。幸好,在飄雪的片刻,與友人秀蘭與子荃坐在日本人開設的小巧蛋糕店內,閒話家常之際,抬眼見初雪,似若柳絮隨風飄的皚皚白雪可以聯想到的浪漫,讓人不知覺心情飛揚起來,嘴角洋溢著笑意。
果然,初冬時節已至小寒,霜雪將至,冷冽寒冬裡萬物冬藏,我也該整理年末心境。朋友說:「你看起來很快樂、很放鬆,感覺心情很好唷」。唉唷,今年初雪,躲在室內賞雪暫且浪漫一下,雨雪交雜的泥濘,就留待事後再去感嘆了。
我和臺灣友人坐在德國杜賽道夫號稱日本街的小店內,雖在德國,卻在亞洲風味濃郁的街坊氛圍,是異地也是鄉情,是尋常生活也是旅居樂趣。想想,大家各因求學工作等選擇,來到德國,帶著各自的故事與行囊,落腳德意志,相約聚會偶遇初雪,我們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得以坐在溫暖的室內品味寒冬之味,聊著工作與依親簽證、聊著生活與明年工作規劃。
我們交換生活與故事,感受著各自生活情境與未來,我總想起在德國迪波市(Diepholz)曾看過巨大雕塑作品《漫漫長路》(Der Lange Weg-Bewegung)此作。藝術家Barbara Abendroth從一面10 x 5公尺的鋼牆上,裁切了十個不同的人物造型,有成人模樣、也有青少年和兒童,各個帶著不同行囊走在路上。無論購物行走、安然步行、抑或困頓難民,人們都在不斷的行走,生活都在不斷的移動中。家鄉、故鄉、寓居、旅居、外鄉、異鄉、懷鄉、返鄉…….我們都在不斷的移居中,隨著時間不斷的流逝消磨,生活都是不斷更迭前進,那是一輩子需要移動的宿命,只能終止於生命之末呀。
在移動中,不斷寫下異鄉生命的故事,不管是旅行探險,還是異鄉生活,在各自的努力與歷練中,我們都不斷在歷練生命的成長與成熟,然而身體的移動,是否身心安然否? 歐洲的11月,天候於午後四點隨即灰暗,若無雪景的美好遐想,那就得讓自己習於潮濕苦寒、冷冽寒風,苦中作樂,在冬藏中收斂深潛起自身能量,不被冷冬擊潰,不被憂鬱打敗,蹲下是為躍起,我們得努力蓄積來年的豐碩與期待呢。
猶記數年前,同樣是與友人秀蘭相約,前往欣賞臺灣藝術家友人黃春蘭在杜塞道夫的美術館(Kunstpalast, Düsseldorf)內的參展作品,題為《人們》(Leute)。只見春蘭以東方的畫筆的意象,親自修整製作大型木頭筆桿,以頭髮為毛絮筆毫,懸掛垂吊,以書法藝術的撇、捺、頓、折等筆勢,在一大幅長條形的白紙張間,擺弄出人們行進安坐之勢,閱之、望之、瞧之、想之………不知覺中淚珠盈眶,感動莫名。
黃春蘭以書法筆桿毛髮,創作出一幅絕對東方,符合人體結構與書畫的作品,令我思之想及人們魂體身軀,宛如累世之魂不斷的飄盪與找尋,飄移在人世間,舉重若輕,得找到安頓之所,方得罷休。那毛髮之輕與飄,卻有人世間歷練之重,浮生漂泊尚未安適。
我詢問春蘭的創作動機,春蘭言及正因2015年左右德國湧入百萬難民,流離失守的難民潮,正走在一條未知的道路上,不知何去何從,對於生命與命運的思考,正才創作出此件巨大的作品。絲絲打入我心,深刻至今。
不管是西方藝術家Barbara的巨大鋼雕之作《漫漫長路》,還是東方藝術家黃春蘭的《人們》,都以群生眾象體現人生中汲汲營營,不斷移動遊走的努力與必須,回望凝視,值得嗎? 人世的疾走,必須嗎? 我們的生活目標,何在呢?
趁此冬藏之時,凝望2024年的忙碌,一月的返鄉投票與五月的陪伴父母之後,六月籌辦魏德聖導演《BIG》的4國8城歐洲巡映,七月主辦原民音樂家戴曉君的柏林音樂工作坊,八月參與劇藝無限的巡演活動,十月陪同臺灣漫畫家小莊的3城文學分享會,十一月規劃了波鴻魯爾大學臺灣日活動,一連串的活動舉辦下來,時節已至歲末。
值此時間前進行走之時,正可讓我冬藏咀嚼、凝眸回望,收納今年生命衍生的新滋味,擁抱自己、感謝自己、感恩眾人的幫助與成全,蓄勢待發,期待明年繼續延展、繼續努力行進!